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四十八)

       将钥匙插进锁眼里的时候,孙以川犹豫了一下。

      十年来,他用钥匙开过许多扇门,自家屋门,宿舍门,甚至是曾经,寄人篱下时一间简陋的小门。每推开一扇,门后的场景总是别无二致,空气里的微尘都是安静的。他不止一次地羡慕过傍晚时分,住宅楼中那一扇又一扇透出亮光的窗,也曾经刻意在出门前打开开关,好能在抵达家门的那一刻,看到为自己留着的那盏灯。

      可最残酷的事,莫过于自欺欺人。这世上也唯有他自己知道,假的终究是假的,即便留着一盏灯欺骗自己,那股沉静死寂的气息,也是无处不在的。他鼓起勇气,扭开了门锁。尽管理智告诉他,海棠一定是在的,虽然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,几乎要战胜他的理智。

     好在,她确实在那儿。以川进屋的时候,海棠背对着他坐在餐桌前,专心致志地忙活着什么。

     “回来啦?”海棠耳力敏锐,打从他拧动钥匙的时候便知道是他,连头都未偏过一分,“买到了么?”

      以川失笑,忍不住揶揄她:“就知道惦记着这些,怎么不见你惦记惦记我?”

    “谁说没有?”海棠冲着他的方向勾了勾小手指,“自己来看,您老人家吩咐的事儿我可都记着呢。”

     以川走上前,伸长了脖子。只见餐桌上齐齐码着三个碟子,分别装了花生、赤小豆和玉米粒。海棠面前还放着一个大碗,她手里拿着筷子,正一颗一颗地将这些尽数混在一起的物事分开夹到三个碟子里。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进,海棠得意地扬扬头:“你瞧,我很听话的。”

      “是很听话。”以川伸手一捞,一颗颗谷物顺着他的指缝落下,撞击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,“只是,你就没发觉,鼻子有些痒痒?”

     “鼻子?”海棠有些诧异。以川捻起其中一颗,放到海棠鼻下,“啊——啾!”海棠打了个足足的喷嚏,搓了搓鼻子,嗔怪道:“胡椒!啊啾——什么时候混进去的?”

     以川笑得很是幸灾乐祸,“天知道你刚刚把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撒进去的?”他弯下腰,凑在她耳旁轻声玩笑:“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,我再去给你拿个盘子。”

     海棠一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萎了下去,将筷子往桌面上一搁:“不用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 以川扯过旁边的小凳子挨着她坐下,轻轻扳过她的小脑袋面向自己,耐下心道:“怎么想出这个招的?我记得,那会我只教你夹花生米来着。”

      海棠仍旧焉巴巴,磨蹭了好一会,才不情不愿地回答:“上次吃饭的时候不是不小心咬了颗花椒么?总不能什么都靠舌头来尝,塞进嘴里辣着呛着了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 以川这才想起,上回突发奇想做了一道水煮鱼,依着菜谱撒了不少花椒进去,结果正在帮海棠挑鱼刺的他一个不注意,小丫头便夹了一颗花椒粒当做鱼眼睛一口咬下去,顿时半边舌头都是麻的,呛得眼泪哗哗地埋怨他。

     “乖了。”以川摸摸她的头,被海棠不轻不重地拍开,“乖有什么用?还是做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 “你很认真、很专注,只是,现在需要依靠的不只是触觉,还有听觉、嗅觉,等等等等,一切的感官,都要在同一时间发动,来代替你的眼睛。”以川取过桌上的筷子塞回她手中,手把着手夹起一粒胡椒,“其实你能分出来,对吗?夹一颗胡椒,比花生米要费劲些,你仔细闻,味道还是挺明显的。”

      海棠凑近了,吸了吸鼻子,长呼一口气忍下了喷嚏,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以川将筷子收走,把瓷碗往海棠面前推了推,“到饭点了,咱俩一人一个任务。你呢,直接上手把东西整理好,把桌子收了,我去做饭,嗯?”

     海棠应了声好,把手伸进了碗中。以川挪开椅子准备起身,忽而袖子又被海棠轻轻拽住:“你帮我看看,我有没有分错?”

    以川瞥了眼三个碟子,不着痕迹地取出花生碟中混杂着的两颗赤小豆藏在手心,右手刮了刮海棠的鼻子:“分毫不差。”

    海棠笑得心满意足,眼角泛出的光,神似他心底期待已久的那盏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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