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知道的事（五十一）
（文尾有小甜饼）
里里在饭桌上，盯着餐盘中已经被她拿叉子插出了无数个窟窿眼的西蓝花，已经发了两分钟的呆。
她抬起头，再一次环顾了桌边的人，依稀记得，爸爸旁边坐着的那个白头发爷爷，上次她来的时候给过她几颗甜腻腻的太妃糖，她尝了一颗就悄悄吐掉了，剩下的都被她揣在口袋里，喂给了家里的阿花。
阿花是她养的兔子。
爸爸为此笑过她一次，说她起的名字土，气得她把自己关在房门不出来，爸爸在门外怎么哄都没用，后来还是妈妈端着她喜欢的蓝莓布丁，趁着她下午最饿、最饿的时候来敲她的门，把她给哄出来了。
她看了看面前坐在那个白头发爷爷身边的女人。她承认，这个女人长得很好看，至少比她妈妈化妆化的好。妈妈总是笨手笨脚的，上次给她画了眉，涂了嘴，当着她的面说是美上了天，可还没等她踏出房门，就让门口等着的姆妈笑弯了腰。
出发之前，给她挑衣服的姆妈说，她有新妈妈的了，饭桌上的这个阿姨会跟爸爸结婚，会当她的妈妈。里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，她跟姆妈说，让她不要乱说话，妈妈还好好地在家呢，听到这样的话会生气的，会把她赶出去，不让她在家里干活了。可是姆妈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，一边帮她穿上袜子，一边还不停地教导她要有礼貌，见了人要打招呼……可是刚说到这个，姆妈又一下子不说话了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，望着她好半天，似乎想哭的样子。
里里有些迷糊，她不懂姆妈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很难过。她稍稍偏过头，妈妈正在窗边逗弄着笼子里的阿花，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，转头过来冲她笑了笑，露出整齐的牙齿，之后又悄悄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里里一下子就明白了。妈妈不想姆妈知道她听见了刚才的话，怕她不自在呢。她看着桌上的烛台，火焰在蜡烛顶端跳着舞，晃眼得有些腻烦。明明饭都已经吃完了，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还能啰啰嗦嗦地讲上那么久，桌上的菜都见底了，碗里也早就摆满了切好的水果，垒起了一座小山峰。她拿起一旁的叉子，挑挑拣拣，把她喜欢的猕猴桃和蜜瓜吃了，还剩了一多半在那。碗中的山峰被她消灭成了平原，没有了水果的遮挡，餐桌对面，那个女人的脸又出现在她面前。
她莫不是要被塞给爸爸做小妾，就像旧社会里的那样？里里不由得在心里揣测着。难怪姆妈要那样说，也难怪妈妈听了一点都不生气。如果真是这样的话，这个女人会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？自己还得喊她一声“小妈”？
真是奇怪。里里看了眼旁边的爸爸，仍在和那个白头发爷爷敬着酒，看起来似乎不是太反感这个送上门的女人。她觉得没意思极了，偷偷下了餐桌，走到了那个女人身边，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。
女人低下头来，见是她，有些惊诧，转而又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，摸了摸她的后脑勺，悄声问她：“是不是觉得闷了？阿姨带你去楼上看月亮好不好？今天晚上的月亮可美了。”
里里犹豫了下，点了点头。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嘛，进门前主母总是要给妾室讲讲规矩的。今天妈妈没有跟着来，当然得由她这个女儿代劳啦。于是任凭那个女人牵着她的小手，走上二楼。
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，里里来到了一扇房门前。女人扭动了门把手，引着她进去。里里踱着小步子溜达了一圈。里里好奇地拿手比划着，屋里的床比她自己的小床要大些，床边有个梳妆台，跟妈妈常用的那个一样高，只不过上面空荡荡的，什么也没有摆。女人进屋以后并没有着急开灯，径直走了几步，拉开了一层厚重的窗帘。
飘着轻纱的落地窗外，是一个露天的小阳台。
里里走了出去，伸长了脑袋朝天上看着。深沉的夜空里，挂着一轮饱满的月亮。清冷的月光温柔如丝，穿过阳台的栏杆，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“好看吧？”女人趴在栏杆上欣赏着月色，忽然转过头来问她。
里里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。背对着月亮，女人的头发上闪着一层薄薄的银色月光，冲着她笑的时候，整齐晶亮的牙齿跟妈妈很像。
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。
女人似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，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，又回过身去，斜倚在栏杆上，不长不短地叹了口气，“这么好的月亮，我却没带她看过几回……我总是把她关在房间里，要她好好念书，等她总算能休息了，月亮也都回家了。”
那她真可怜，里里想着。
“你看起来比她小上两三岁”，女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，说话间微微喘息着，似乎她提及口中这个人，要花费好大的气力，“看见你的时候，我总会想到她。不过，她可没你这么顽皮，”女人弯下腰，用食指轻点着里里的鼻尖，“她可不会拿玻璃珠打小狗玩儿。”
哼。里里不服气，狠狠地别过头去，没准是她没见着那人打小狗小猫的时候呢。
“不过……我还是很喜欢你。”女人忽然提了提裙摆盘腿坐在地上，丝毫不介意身上的礼服压出了褶皱，伸手揽过里里的肩膀挨着自己坐下。里里稍稍挣扎了一下，就被女人按住了胳膊，被她像只小奶猫一样半拥在怀里，“我就当是老天爷心疼我，又给了我一个女儿吧。”女人伸出手指着天上耀眼的那轮明月，“你说，她会不会在天上，被嫦娥仙子带走了，养在广寒宫里，做她身边的那只小兔子呀？”
里里痴痴地望着月亮，和它边上银灰色的云，仔细瞧了半天，也没看见月亮上有什么。她托着腮帮子想了想，姆妈说，妈妈不在家的时候，也是到天上去了。或者，妈妈也在月亮上养小兔子？怪不得她最近那么喜欢逗阿花玩，连自己的饭也要被拿来分给它吃。那，她可以回家告诉妈妈，拜托妈妈去月亮上找一找，看看这女人提到的那个谁，是不是也在月亮上玩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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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里的“彩电”正播着小品，屏幕上的本山大叔刚好一本正经却又强作镇定地让小沈阳报着菜名。
以川坐在沙发上，一手支着脑袋。小品是本山大叔两三年前的作品了，这会再翻出来看纯粹为了打发时间。这时，他怀里拢着的小脚动了动，十个脚趾头好似伸懒腰一般抻了抻，随后又安分了下来，继续心安理得地窝在他肚皮上。
以川顺着看去，此刻那双小脚的主人怀里揣着大大的抱枕，正歪着脖子打着呼噜。他悄悄叹了口气，很是无奈，他得承认，海棠一边闹着开电视、一边听了两分钟却能立时入睡而且睡得如此香甜，这样的脾气这样的本事多半是他孙以川一手惯出来的。
他打了个哈欠，腾出手将那双小脚往怀里又拢了拢。
突然，海棠打了个响亮的喷嚏，一下子惊醒了，迷迷瞪瞪地问他：“我睡着了？”
以川轻笑一声，“不止，电视开了半个钟头，大小姐您睡了有二十八分钟。”
“骗人。”海棠小声地犟嘴，随后又搓了搓鼻子嘀咕着，“也没觉得冷呀，怎么回事……”
以川觉得好玩，这种天儿没觉得冷，还不是多亏了自己给她盖了两层珊瑚绒毯，唯一露在外面的小脚还被他揣在怀里好好地窝着暖着，居然也好意思。没等他出言应对，海棠似是灵光一现，喜道：“我晓得了，肯定是有人惦记我！”可仅仅过了一秒钟，失落的神色又爬上了她的脸，颓丧的声音细如蚊蝇：“想多了，还有谁会惦记我……”
以川见状，忙草草将海棠身上的毯子卷起，连人带毯子抱回房间，一把将她的小脑袋摁在枕头上：“困成这样了还硬撑，赶紧睡觉。”
海棠嘴里仍嘟哝着什么，以川索性伸手抚上了她眼皮，迫使她闭上眼睛。海棠霎时间便堰息旗鼓，只用了半分钟又沉沉睡去。
许久，以川将蒙着她眼睛的手抬起，确认她已熟睡，这才悄声回答道：
“自然是有人在惦记你。”
因为，今天是中秋节。方才恐她伤心难过，他不敢告诉她这些。
以川抬起头，望着不远处的书桌上摆着的相框。照片上的母亲比他记忆中要年轻些，彼时正抱着婴孩时期的他，面对着镜头笑靥如花。
旁边的海棠翻了个身，一条胳膊溜到了毯子外边。以川俯下身来，将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塞回了被窝里细细掖好。他理了理她的头发，脑海中却是想着，这丫头的家人、朋友，此刻应该也都在想念着她吧？
多好……
多让人羡慕……
（前半篇的里里曾经在前几章出现过，设定是一个失去妈妈的女孩，但是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，以至于意识出现了偏差，以为妈妈还时常陪着她，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因为精神上的原因没法开口说话了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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