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五十三)

       碧潭市位于江陵省中心,距离茉湖近百公里。孙以川携着海棠自客运站下了车后,又搭上了计程车,辗转到了省军医大附近。好在温雨露家并不算难找,以川背着海棠敲开她家门的时候,发现桌上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。见着伏在以川背上睡得正熟的女孩,温雨露抿嘴笑了笑,将他迎了进来,两人轻手轻脚地将海棠安置在里屋的小床上,这才在餐桌前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 温雨露给他盛了碗汤,笑着递了过去“今天晚上你们就睡我这吧,大老远过来也怪辛苦的。小棠睡我女儿的屋,她开学了,周末才回来,另外我在书房给你找了个折叠床,将就一下。刚巧我老公这几天出差在外地,我一个人闲着也是无聊,正好你们能来陪我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 以川忙不迭道着谢,双手捧起汤碗啜了一口,赞了声“好喝”。温雨露见他如此拘谨,连忙宽慰他大可随意些,只当是在自己家一般,随后又道二人今日先歇上一晚,明日一早再去医大,以川点头称是。

        “话说……”,温雨露搁下了筷子,朝房里扬了扬下巴,“你是小棠的亲戚?我看她似乎很依赖你,两次都是你陪她来。”

       以川扒着饭的筷子一顿,咽下了口中的饭菜后,却也避重就轻,“确实这段时间,基本上是我在照顾她……温医生,海……小棠治愈的希望大不大?”

     “不好说”,温雨露在脑海中斟酌了一番措辞,这才开了口,“至少过了明天,我才能知道引起她失明的确切原因是什么。我们当医生的,自然个个希望病人能够好起来,但我们毕竟不是神,也有无奈的时候,在此之下,我们只能说一声‘尽力’。这一点,我希望你能明白。”

        以川沉默着点点头,表情微微失落。温雨露见状,心里也不由得发堵。正当两人都有些难过之际,屋里却传来了海棠的呼唤声:“以川——”

       温雨露还来不及反应,面前的人却早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,推开房门坐在她床边,“没事,我在呢。”

      “我们到了?”

       以川理了理海棠有些凌乱的头发,“到了。这里是温医生家,她就在旁边。”

      海棠柔声问了好。以川替她叠了被子,扶着她起身坐到了饭桌前。温雨露见她一举一动恭敬有礼,心下怜惜,就餐时往海棠的碗里夹了好些菜,又担心她筷子使得不太趁手,起身便回了厨房说要寻个调羹给她。以川正欲开口说不用麻烦,腿上却被海棠轻轻蹬了一脚,连忙住了口,面带微笑地目送着温医生进了厨房。

        “怎么了?”他低声问。

         海棠拿手捂着嘴倚近了他,压低了声音:“我碗里是不是有韭菜来着?”以川仔细一瞧,果然碗中的肉片上沾着两叶,赶忙夹起放回自己碗里,低声笑她鼻子比狗还灵。之后的进餐中,每当温雨露夹着菜往海棠的方向倾上一倾,孙以川总会抢先她一步,海棠亦适时地将碗递上,一顿饭下来竟吃得极有默契。


         入夜了。

        温雨露合上手机。刚刚的电话里,丈夫只简单推说一句“现在忙,晚点聊”,便匆匆挂断了。隐约之间,她仿佛听见电话中依稀传来的推杯换盏、觥筹交错,断线的一瞬间,似乎还有人喊着丈夫的名字,言语中不乏热情地唤他接着喝。

         她无力地摊倒在床上,知道丈夫此刻又在应酬着,只因这两年在警队的日子实在难熬。亲戚们时不时劝她,自己已经动不动24小时连轴转了,丈夫难得休息一回又得去应酬着,两人奉献给家庭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,搞得女儿都只能安排着上寄宿学校。可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?如今夫妇俩到了这个年纪,正是望着旁人一点点往上升,自己和丈夫却处在一个要财产没财产,要人脉没人脉的尴尬时期。每个行业都是如此,人到中年,有家有业却也有负担,一腔热血早已耗尽,每日忙得好似陀螺一般,展望起未来还是一片迷茫。说是经验宝贵,浑身上下的长处却是一览无余,可取的也就这么点经验了。

       想着想着,温雨露便出了卧室,溜达着走向卫生间。途径过海棠的房间,屋里却传来男人的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。温雨露心下一疑,蹑手蹑脚地上前,将虚掩着的房门轻推开一条细缝。


       十分钟前。

       以川躺在折叠床上,脑海中抑制不住地出现温雨露的话。若真如她所说,海棠失明的症候明日就能确诊,但随之而来的结果,他却是无法预料。好坏无非两种,若是能治,他自然心下安慰,拼尽全力也会治好她,可若是不能……他首先该考虑的,便是海棠能不能受得住。

        思来想去,翻覆了好一会,以川仍是没有成功入眠。

       也不知她睡不睡的惯?他忍不住想。

       鬼使神差地,他起身走到了海棠的房门前。门虚掩着。以川将它轻推开,屋内的女孩裹着被子,面朝着墙角一动不动,只胸口微微起伏着,似是安睡。以川放下了心,正欲转身,床上的海棠又翻了个身,将一只胳膊不耐烦地探到了被窝外边。

        以川无奈地摇摇头,走进了屋,半跪在床边,柔声说道:“跟你提了八百遍,别总把胳膊留在外边,回头着凉了又要哭。”说着便握着那截柔软细腻的腕又塞进了被窝里,可伸手在她被窝中一探,包裹着的暖意却让他有些不舍,便也装作毫无察觉,假公济私地赖在里头,并没有急着将手抽出。

       “睡不着……”半梦半醒的海棠呢喃着,朦胧中又将以川的手往被窝深处拽了几分,几乎将他整只胳膊都拉了进去。他本想同往常一样倚在她身侧,忽又反应过来此处是别人的屋宅,只能克制了,用不受拘束的另外那只手帮她提了提被子,轻轻拍着哄她入眠,直至反复确认她已经睡熟了,这才轻抽了手臂起身。

         走出房门的一瞬间,孙以川迎面撞见了守在门口的温雨露,不由得一愣。温雨露一面上下打量着他,一面又伸长了脖子看着屋内,问道“小棠认床?要不我热杯牛奶给她,喝了好睡些”,转身便要向厨房走去,却被以川拦住:

        “不用了温医生,她……只是不太习惯而已,这会已经睡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真的没关系?”

        “没事的,她平日里是不用哄的。还是谢谢您。”

        温雨露闻言面色一凛,心中疑惑顿生,小棠已是少女,不是需要人抱着哄着的三岁小孩。一个青年男子,即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兄妹,说出这样的言语也难免让人多想。不过此刻,她也明白不是深究太多的时候,只强作镇静点了点头,并未多说什么,跟孙以川道了声晚安,便回了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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