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六十七)

         一大清早,温雨露便匆匆赶到了医大的逸夫楼门口候着。昨儿挂断电话之后,她冷静下来细想,亦是感叹自己有些急躁,强迫他们二人非面对她的质疑不可,再加上昨夜丈夫当值未归,自己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,纠结之下,直熬到凌晨两三点才浅浅入眠,以至于早晨下楼的时候,一个分心险些滚落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很快,约定的时间到了。不远处的校门口缓缓驶入一辆出租车,男人打开了车门走下,继而扶下了车上的女孩。

       温雨露迎了上去,走到二人跟前。孙以川缓步走在前,见着她礼貌地问了声好;身后的海棠并不需要他牵着引路,只是侧耳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跟着,自然,神色有些不郁,知晓她的到来也只随着以川微微颔首,全当打了招呼。

       “早餐用过了吗?”温雨露柔声问道。

       “用过了。”海棠抢在孙以川之前,用简单的三个字回答了她的问题,顺带表露出一丝结束对话的意图。

       温雨露点点头,并未多说什么,引着二人进了教学楼。走到办公室门口,海棠率先进去,身后的以川正欲跟上,却被温雨露一闪身挡在了前头:“以川,上回你没跟来,不太清楚,小棠这一套检查下来有些费时,你就不用跟着跑前跑后了,省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    以川听出了她的话音,明显不愿自己在旁边,便也知趣:“那……我到外面去等。”

       “或许……”温雨露打量着他,“有一位朋友,你说不定想见见?”说罢扬了扬下巴。

        孙以川回过头去,远处的走廊中,一个男人正缓步而来。光线有些昏暗,他看不清男人的面容。只是那被铮亮的皮鞋包裹着的双脚,一步一踏,稳健的步伐,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。这时候,前方有两个人抬着一个大木箱走过,挡住了以川的视线,也让他回忆这脚步声的思绪一时断绝。等他回过神来,男人含着笑意的脸已近在咫尺:

       “好久不见,以川,还记得我吗?”

       他错愕。转身看去,温雨露早已进了办公室,合上了那扇门。


        屋内。

        温雨露关上了门,捧着水杯端坐着的海棠侧耳听了听,问:“以川没有进来么?”

        “他在外面等你。”

       “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 海棠似乎并不意外以川被暂时支走。温雨露搬了张凳子坐到她身前,问道:“昨儿吐得厉害吗?”海棠闻言,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,将端着的水杯置于桌上,转而握紧了手中的盲杖,顿了顿,才说道:“温医生,我的症状应该不需要大费周章地跑过来一趟,所以,有什么话,还请您直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你跟以川也是这么交代的?”

        “没有,”海棠说,“我只是告诉他,您需要我来这里再做个检查,让他带我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看得出来他对你不错,”温雨露将凳子拉近了些,凑到海棠跟前,双手交握,语重心长地道:“我也能猜到,你们俩的关系不像姚玲说的那样。他不是纯粹因为可怜你想帮你,你也不是因为父母重男轻女,才没有及时得到医治,我说的对吗?”

        面前的海棠很安静。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。温雨露见她不发一言,又说道:“小棠,我没猜错的话,你们俩住在一起,是吗?”

        海棠语气淡淡:“这是我的私事。”

       “对,”温雨露不可置否,“这是你们的私事,我管不了。但是小棠,你有你的自由,我不是要干预你,但是你真的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吗?你知道他的过去吗?他是哪里人,家里有没有亲人,他都有什么故事,这些他告诉过你吗?”

        “他哪天想说的话,自然会说。”这倒是实在话,海棠打心底里明白,两人的关系至今也不对等,饶是孙以川对她千依百顺,她也没有权利过问他的私事,追究他的过往。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温雨露听了,顿时明白自己恐怕劝诫再多也是无用,长出一口气,索性将话挑明了:“外面有个人,在等他,这会……他们俩该遇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海棠偏了偏头,显然没有听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是个警察。”

        瞬间,海棠“腾”地站起,一下子撞翻了身后的凳子,对着温雨露疾言厉色道:“温医生,您答应过我的!”

        温雨露连忙伸手扶住她:“你别急,他是我的丈夫,他不会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 “所以呢?”海棠冷笑一声,因激动而用力攥着手杖的十指已然有些发白,“难道说,借着您的关系,还能让他在局子里少吃些苦头,是吗?”

        “我的丈夫我了解,他是个刚正不阿的人,不会随便伤害他。倒是你,”温雨露紧盯着海棠,“如果以川真的没有问题,你又何必这么紧张?”

         海棠握着手杖,转身朝门口走去:“您用不着套我的话。温医生,您的苦心我了解……”她握住门把的手顿了顿,“但是,我始终相信,这世界上,不论是谁,都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他想要的是什么,该怎样活着。也许您并不理解我的话,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,倘若以川因此出了什么事,我想,我并不会因此感激您。话就说到这里,我该去找他了。”说罢便出了门。温雨露追到了门口,只见海棠的拄着手杖急急朝前走去,并未多做停留。

         她叹了口气,女孩是刚烈的,有着区别于同龄人的敏锐,心思却异常坚毅,不轻易受旁人影响,亦不容他人干涉半分。但愿你不后悔今日的决定,温雨露这么想着,取出兜里的手机拨通了丈夫的电话:“聊得怎么样?”

        “挺好的,一会儿就回去。”简单寒暄几句,吴晓军便将电话挂断了。他搅动着面前的咖啡。那是一杯焦糖玛奇朵,端上来之前,服务员还在上面做了拉花,此刻被他用小勺轻轻搅散了。他轻轻尝了一口,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赞叹,抬眼看着对面的孙以川,道:“可不是大哥我喜欢这些姑娘家家的玩意儿,等你哪天真进了警队你就晓得了,不把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下不了班,值班的出警的,新的老的,哪个不在办公桌里备上几大包,一到晚上就玩命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以川微笑着看他,继而将目光移到了桌上的樱桃丝绒蛋糕。他想起来,海棠还没吃过这种口味的蛋糕。吴晓军察言观色,赶在他开口之前喊来服务员打包了一块一模一样的,顺带加了一块芒果布丁。以川有些惊诧,正要付钱,被他挥挥手拦下:“这是给那个小丫头的,好不容易见着你身边有个人,不得给些见面礼呀?”

          以川只能谢过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不过话说回来……”吴晓军打量了他一眼,“那会听说你没考进检察院,我还有点小庆幸呢。可不是我心歹啊,那地方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有什么好,看看我们局里,法制,经侦,哦还有行政,一水儿的小姑娘,我看着都眼馋,不比那地方强百倍?我还当你考不上,就能死心塌地地考市局,再不济,县局我也有熟人,老哥我还能帮你活动活动,可没成想,你哪都没去,人还没影儿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以川敛了心神,他听出了吴晓军话中的意思,也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的,道:“我只是觉得,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罢了,老爷子说的对,我这样的心思,去哪都是误了别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谁说你不是这块料?”吴晓军反问道:“你们那一届,就没有比你更出挑的学生了。你是没看到今年新进来的那批,要身手没身手要脑袋没脑袋,也不知道学校怎么给他们发的毕业证。倒是你,一点都不留恋,我问了你同学才知道,说是你卖了老家的房子还了助学贷款,拿着剩下的钱就走了,毕业证书都没来得及领。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嘴碎,你倒也真舍得老爷子,舍得他窗台的那株海棠花?”吴晓军端起咖啡一饮而尽,余光却留意着孙以川的神色。

          以川轻摇了摇头,笑道:“现在这样也挺好的。”他抬头望向窗外,是啊,那一簇一簇盛放的海棠花,曾是他那四年中流连最久的地方,有时一看就是大半天,甚至旁人都以为,他是因为爱极了那校内唯一的一株海棠,才拜在了老爷子门下。

        也只有他知道,此海棠非彼海棠。那两个字在他心里,是百般纠葛的命运,是无法摆脱的梦魇,也是如今在他身旁,让他难以割舍的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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