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六十八)

       (前半段里里海棠,后半段海棠以川)

       今天,是申里里第一次来这里。

       不过,当她看到门牌上的“医”字时,并不是很开心。她总觉得,爸爸又带她来了一个新的医院,同样会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一张张单子跟她搭话,问到她烦为止——做跟之前一样无谓的尝试。不过很快,爸爸就跟她解释了,这里是粤西省的军医大学,爸爸是来这边谈资助贫困生的,顺便让那位漂亮的姨姨带她出来走走。

        里里看向身旁的漂亮姨姨,她冲她眨了眨眼睛,比划了个鬼脸。

       不能否认的是,里里对这位漂亮姨姨还是很有好感的,因为当她表达出自己想要和妈妈单独呆一会的时候,那位姨姨会很自觉地给她留下独处的空间,而不像其他人,包括姆妈,总是一脸无奈地把“你妈妈已经不在了”这句话说了一遍又一遍。过了这么久,里里已经懒得去反驳了,毕竟,只要她自己知道妈妈无时不刻地在她身边,不就够了么?

       爸爸带着他们进了校园。里里一遍走一遍赞叹着,果然是大人们待的地方,教学楼是高高的,路也是宽的。他们走到了一栋教学楼门口,爸爸先进去了,让她和漂亮姨姨在门口等一会。里里看着教学楼上的烫金大字,嘴巴张了张,这时候,身旁的漂亮姨姨蹲下身来告诉她:“这是‘逸夫楼’,是一位电影大王斥巨资在大陆办学建的大楼,陆陆续续建了有三万多座。”

       里里心想,真是位好心的老先生。

       之后,漂亮姨姨又问她,那你知道我是谁么?里里想了想,你就是漂亮姨姨呀,就点了点头,不过,转念一想,漂亮姨姨是在考自己记不记得她的名字么?这么一琢磨,她又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 “我叫唐甜。”漂亮姨姨冲她笑了笑,刮刮她的鼻子,“要记得哦。”

       里里只能装模作样地点点头。两个人又等了一会,爸爸还是没有出来。里里等得有些不耐烦,便拽了拽漂亮姨姨的衣角,指了指大楼内,想进去找一找爸爸。

      “怎么了?是想上厕所吗?”

       里里刚想摇头,转而又不想解释了,总之能让她进去就好。唐甜刚准备牵着她的手,心急的里里已经挣开了她,一溜烟跑远了,她只好在门口等着。

      原本刚进门的时候,里里还能隐约听见不只是谁的说话声,可走着走着,里里便迷了路。在她眼里,走廊里的每一扇门长得都一样,每一块地砖都按着固定的花纹规律地排列着,里里从这头走到了那头,上了楼又再下楼,还是没有看见父亲的影子。就在里里无奈地往回走时,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呼唤:“有人吗……”

       里里轻手轻脚地循着声音过去,刚走出两步,她便在走廊边的长椅上看到了一个低垂着头的长发少女。少女的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手杖,似乎是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,少女的上身往她的方向倾了倾。

     “请问……你有见过一个男人吗?他——他……”少女的话没有问完,说着说着却沉默了,之后又自言自语道:“算了,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,连他今日出来穿的什么衣裳也不清楚,怎么找他……向来都是他来寻我的……”

      里里好奇地走近了,悄悄打量着她。少女的身量纤纤,皮肤白净,模样确很出挑,远远看去是那样的端庄娴静,清丽无比,里里尤其羡慕地想,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,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。不过,她细细端详着,少女高高的鼻梁和微微挑起的眼尾,似乎又有几分像跟着自己一块儿来的那位漂亮姨姨,只是,不知是不是在发呆,少女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,总傻傻地冲着地板,好像那儿有个坑似的。

      “你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少女感觉到有人靠近了,有些防备着。

      里里摇了摇头,既没有再走近,也没有离开。

      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少女又问。

       里里皱了皱眉,又悄悄走近了些,伸出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。果然如她所想,少女的眼睛看不见。里里忽然有些心疼她,可一想到自己说话旁人是听不见的,又有些无奈,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跟少女沟通,正苦恼着,忽而灵光一闪,抓起少女的手,放到了自己的今早扎好的麻花辫上。

       面前的少女一下子“咯咯”地笑了起来:“原来是个女孩子。看来你好像不会说话的样子,不过,我看不见,你不能说话,倒还真适合当朋友呢。”

      里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,才不是这样呢,是你们都听不见我在说话呀。

     “你能带我去趟卫生间么?”少女问道。

      里里转过身,看着不到十步远的男女厕所,疑惑地挠了挠头。

     “我都闻到味儿了,”少女笑着说道,“不过我怕一不小心进的是男厕所,就算看不见,也会把人吓的够呛呢。”

      听完少女的话,里里想了想,似乎也是这个理儿,便牵着少女的手走向了女卫生间,还不忘挑了一间最干净整洁的隔间给她,自己则守在隔间外等着。转过身,里里面对着水池,思绪仿佛飘到了在学校里的时候,女孩子们总是三五成群地结伴去卫生间,坐在教室最边上的里里,总是等大家都回来了,再一个人默默地去卫生间,速战速决,因为没有人会像隔间里的少女那样,需要自己等着她。

       “里里?”卫生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呼唤,“可算找到你了,你爸爸已经办完事了,正等我们呢。”

       “咔哒”一声,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。里里循着声音看去,少女所在的隔间里,透过门缝,隐约可以看到在地板上倒伏着的手杖。里里看着面前的漂亮姨姨,指了指那个隔间。

        “怎么了?想上卫生间吗?”唐甜问。

       里里摇摇头,又指了指隔间,她还不能走,那里有个女孩子在等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 唐甜仔细打量着那个隔间,看了半天,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。见着里里仍是留意着那里,唐甜走上前去,尝试着推了下门,发现从里边紧锁着,她便在门上敲了敲:“有人吗?不好意思,我和我的女儿有些事要先走了,您这边……需要帮忙吗?”

       里面静默无声。唐甜不明所以,又敲了敲门,终是传来一声沙哑的“请便”。

        声音中隐约带着哭腔,隔间里的女孩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。唐甜有些不忍,又因是陌生人不好多说什么,只低声留下一句“放心,都会过去的”,拉上里里便出了门。仍是迷糊着的里里一步三回头,直到她拐了个弯,视线被卫生间的门遮挡住,隔间里的少女,始终没有再出来。


        从咖啡馆回来的吴晓军和孙以川,二人各怀心事,一前一后地走着。方才在咖啡馆的一番对话,想起妻子对眼前人的质疑,吴晓军几乎一无所获,反观以川,脑海里的问号却不由自主地一个接一个冒出来。毕业以后,他和吴晓军再没遇到过,这次的见面,显然是温医生安排好的。可是,请了一个警察来旁敲侧击地盘问自己,又恰好是认识自己的人,再加上温医生非要海棠进城一趟,不早不晚,偏偏是今天。

        诸多的巧合让他心中生疑,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沉。

        二人前后脚走进逸夫楼,正巧在门口遇见有些失魂落魄的温医生。以川小跑着走上前,“温医生,怎么就你一个人?”

       温雨露见着二人,有如看见救星一般,忙说:“幸好你们回来了,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。”转头望着以川,神情有些怯怯:“小棠说出来找你,我拦不住,可等我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人影。我只好在大楼门口这儿等着她,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出来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 不等温雨露说完,身旁的孙以川已快步冲进了大楼内。他急急地拧开每一扇门的把手,不顾是否惊扰了屋内的人,却又一次次抱着失望退了出来。理智一点点从他身体中被剥离开去,心却逐渐被无边的焦急和疯狂占领。在这里,海棠只身一人,什么都看不见,谁也不认识,他不在身边,她又能去哪儿?他不知疲倦地奔跑着,一层一层地往上找,额角的汗水顺着眉梢流下,渗入眼中,带来阵阵刺痛的酸涩。

       又找遍了一个楼层,以川正欲往上走,却在拧开楼梯间门的一瞬间,看到了楼道的台阶上,那个抱着膝盖、埋着头的小小身影。

       心脏不再悬着,回到了它该有的位置。他挪着有些沉重的双脚走到她身边,双膝却不受控制地一软,就这样跪在她面前,惊动了她。

      “是以川吗?”海棠抬起头来,仔细辨别着空气中传来微微的喘息声。

      “你让我好找。”他无奈地笑着。海棠伸出手,触碰着他的脸,似乎这样能让她觉得安心,只是刚一抚上他的颧骨,她的指尖便沾满了他的汗液。“噫——”海棠故作嫌弃,拿手划拉着他的衣领,被他伸手握住,掌心灼热的温度让她有些不习惯。

       但海棠没有挣开。她的手被他握着,慢慢地,紧贴着他的心脏,那如野马崩腾一样狂跳着的心脏,汹涌地对她诉说着,这颗心脏的主人在寻不到她时心焦慌乱。他拂开她额前垂落的长发,看到了她略微红肿的双眼,和颊边的泪痕。

      “谁欺负你了?有人伤害你吗?”以川的声音瞬间变得严肃起来,开始翻看着她的双臂,检查她有无受伤。海棠摇摇头,抽出手来将他的上半身拽近了,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口,听着他的心跳声,无比真实,无比诚恳。

        少女知道,此时此刻,在这世界上,唯有这颗心才是属于她的。





   (这两天感冒的厉害,本来昨天就想更,无奈实在写不完,多鸽了一天,对不起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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