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知道的事(一百零五)
万伯刚走出两步,就在楼梯的拐角处发现了扒着墙观望的里里,和她身后那只摇头晃脑吐舌头的柴犬呼啦。
他走近了,蹲下身子和里里平视着。里里眨巴了大眼睛,也瞧着他。
“里里小姐,是想回家了吗?”
里里抿了抿嘴唇,伸出手指,怯生生地指指新外公的房间,又指了指自己。
两个孩子……莫名的有些相似啊,万伯忍不住想,尤其是那双眼睛,像极了小小姐海棠,可惜她说不出话。若要说眼前这孩子是大小姐亲生的女儿,也是有人信的,想必,这也是大小姐最终选择了那位申先生的原因吧,人品家世皆是次要,能够细心呵护这样一个孩子,正正好填补了她心中的愧。孩子需要一个母亲看顾,她也需要一个女儿来爱。
典型的,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
对婚姻生活的无奈,对前任丈夫的失望,不得不说,小小姐的失踪,恰如其分地成为了大小姐破局的关键和垫脚石。女儿的失踪迫使她面对失败的自己,借此离了婚,又新成了家。在外人眼里,似乎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,可谁又能知道,她是否真的不情愿?
至于老爷子那边,不让他知道也无妨,他不会想要知道这些事情的。
“外公吃了药睡觉了,里里小姐下次再和外公打招呼吧。”说完喊来了阿薇,将里里带回了楼下,等父母来接,里里跟他挥手告别,转过头的瞬间,连万伯自己也有些恍惚。
另一边。
一周里面,盛铭翘了所有能翘的课,躲在宿舍里照顾卧床休养的季凡硕。
盛铭原本不住校,只是为了照顾季凡硕的伤,这才跟家里谎称复习备战高考,做父母的欣慰得不行,孩子难得要用心学习再好不过,拉着宿管老师的手千恩万谢地拜托他多照顾,自然,厚礼也没忘了备。
入住当天,盛铭特意去了趟宿管老师办公室,提了个小小的要求。没过多久,宿舍里的其他同学都被协调去了其他房间,屋里只留下了他和季凡硕两个人。宿舍里的摆设十分传统,四个铺位,上床下桌,剩余的空间并不大,过道上再堆上几把椅子便没了下脚之处。天气渐热,宿舍里的空调几乎24小时不停歇,盛铭特意将温度调低了,端着医用托盘爬到了上铺。
季凡硕刚吃下退烧药没多久,此时正睡着,因为背上的伤口只能采取俯卧的睡姿,从盛铭的角度,也只能看到他微微皱眉的半张脸。盛铭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,小心翼翼地将他身上的背心往上卷,完整地将伤处暴露出来。
想起那天夜里,听到电话里阿逸慌乱无措的声音,盛铭打从心底里发寒。那晚他疯了一样冲出家去,甚至顾不上带把伞,一路狂奔到了学校的围墙下,看见阿逸手足无措地拥着昏迷的季凡硕,泣不成声。
盛铭到现在都记得,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,没有了往常的执拗,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着额头,眉毛痛苦地拧成一团,紧抿的双唇毫无血色。顾忌着胸前那一团混着鲜血的泥泞,他不敢太过用力,只能轻拍着脸喊他的名字,换来的却是无意识的微弱呻吟。
他背着他急急冲向校医务室,一脚踹开了值班医生的门,对方看着嵌入血肉中的刀刃连连摆手,只愿意提供一副担架,两人只得抬着季凡硕赶到附近医院,看着他被推入手术室的一瞬间,盛铭浑身被汗水湿透,虚脱到几乎跪下。
好在他活过来了。
手术后留下的刀疤长长一条,大块的纱布险些无法将它完整地覆盖住。盛铭扯下胶布,细细密密的缝线整齐地排列着,像一只被迫抻直身体的蜈蚣。伤口有些水肿,缝线的针眼稍稍泛红,盛铭打着小台灯仔细观察了一番,好在没有化脓的迹象,他将创口再次消毒,换上新的敷料,动作轻微,没有惊醒他。
盛铭很享受此刻的安静,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,一个清醒,一个安睡,他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会躲开他,会跑远,远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。如果不是宿舍的床窄得睡不下,他有点,有那么一点点,想要躺在他身边。
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盛铭还没来得及支起身子,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推开,阿逸挎着书包一脸兴奋地走进来:“怎么样?他好点没?”
下一秒,阿逸仰头便看见两道死亡射线照向了自己,默默地闭了嘴。
“你来了……”说这话的是季凡硕,阿逸推开门的时候,他已然被吵醒了,只是身体仍十分虚弱,说出的话也只是气声。
“你猜刚刚老班告诉我什么?天大的好消息!”阿逸两手扒着床沿,小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,“你上了公费交流的名单啦!”
公费交流?季凡硕的大脑一片空白,盛铭却已经反应过来。公费交流是今年学校作为省重点中学,为了增进不同国家之间的文化交流和友好往来新推出的项目,选出品学兼优的学生作为代表外出交流一年,学生只用承担在当地的餐食和交通费用,表现优异者,甚至可以选择在当地读预科。然而,这样好的条件,从来不仅仅是成绩好就够。
毕竟,公费交流的名额相当有限,而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省重点中学里,最不缺的就是成绩优异,恰好家里又有关系有背景的人,在这种条件下,年级第一和年级第十,没有分别。
“可是……之前不是已经发过一次名单了?”盛铭狐疑地问道,“我记得名单上只有五个人啊。”
季凡硕这才在脑中捋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公费交流这事他深知不会落到自己头上,是而也没惦记过,至于名不名单的,他更是从来没去看过一眼。
“管他那么多呢。”阿逸自顾自地坐下,拆开桌上一包瓜子就磕了起来,撅着嘴巴刚想把瓜子皮往地上呸,被盛铭一个眼刀过去,只好乖乖地抽了张纸巾,将瓜子皮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。
“我不去。”
盛铭扭头看去,季凡硕已经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。他拒绝的原因,盛铭约摸能知道,到国外生活,一去就是一年,即便学校承担学费,可单单就往返的机票钱,对他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,更遑论一年下来的生活费用。对季凡硕而言,拒绝眼前的机会已然成了习惯,惦记不起,索性就不要惦记。
如果你愿意的话……盛铭很想帮他,很想大声地说不用顾及钱的事,嗫嚅了一阵,正盘算着如何组织语言,阿逸在旁十分可惜,拍着手掌道:“为啥不去?这么好的机会!又给你出学费又给你安排住处,学得好还有奖学金可以拿,一分钱都不用掏!”
季凡硕转了转眼珠,仔仔细细将阿逸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,忽得坐起身来,“不对!”
说完便踉跄着翻身下床跑出门去,盛铭和阿逸将将反应过来,急忙跟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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