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不知道的事（四十七）
在市场晃悠了半个小时以后，孙以川开始发愁。
在他之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中，从来就没对“吃”这件事情上有过多大的兴趣，自然也不曾花过太多心思。 对他来说，食物只有品类之分，不外乎果蔬肉蛋、河鲜海鲜，至于这品类之下又分成了这样那样千奇百怪的品种，他从未了解过，做好了能吃就是，甚至于在他眼里，不管是什么青菜，只要长了绿色的叶儿那就都一样，或焯水或爆炒，总之都得锅里一丢。
只是今天，家里那位小祖宗点名要吃皮皮虾，买不到的话怕是不太好应付。
孙以川刚到的时候不过九点，正是一天下来菜市场最繁忙的时候。天气渐凉，市场上却是无比热闹，以至于他不得不穿梭过汹涌的人潮，多番询问，终于在几位“热心”摊主的指引下，找到了卖海鲜的张婆的摊位。抵达的时候，手上已经拎了好几个塑料袋——毕竟问路往往也不是白问的。
等到了张婆的摊位前，孙以川有些发懵。他从来不知道，海鲜有那么多种。据说张婆的儿子是市里的海鲜供应商，拗不过自家老娘这才同意她摆了这么个摊位打发时间，却是每天都把供应的海鲜给她留的足足的，一排三层玻璃缸，虾挨着蟹，蟹挨着贝，贝又挨着鱼，他晃悠了三圈，才找着了那群张牙舞爪的皮皮虾们，忙不迭拿着小滤篮舀上满满一盆，递给正数着一沓零散纸币的张婆：“阿婆，称一下。”
张婆伸出遍布皱纹的手，麻溜地接过篮子往电子秤上一丢，摁了几个键，“甘噫两唔，算哩甘噫两。”
以川听得一头雾水：“……多少？”
“甘噫两——，巴撒闷。”
以川在心中长叹一声，深吸一口气，正准备掏出钱包将所有的纸币递过去随着张婆找零，边上却伸出一只手将他拦下：“一斤二两，八十块就够。”
他回头看去，身后一个着校服的少年正玩味地看着他，伸手从他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张婆，接过了盛着皮皮虾的塑料袋，又将找来的零钱卷成一团塞进了他钱包里，眉毛一挑：“不客气。”又冲着张婆努了努嘴：“阿婆是粤东省那边的，刚来的时候大家都听不懂她说话，不过日子久了你就习惯了，而且她家的海鲜最公道。”
“还是谢谢你。”
“好说，”少年狭长的双眼眨了眨，打开塑料袋瞅了一眼里头活蹦乱跳的皮皮虾：“唷，买得不少，给你那个小女朋友的？”
以川两眼一眯，防备之心骤起：“我好像不太明白你说什么。”
“无所谓，”少年偏头一笑，“不过你要是有了女朋友，我那骄纵的妹妹可真会把天捅出个窟窿来，到时候场面可就不好看了。”
以川被他说得云里雾里：“你妹妹……？”
“哦，忘了自我介绍，”少年伸出手，“季凡硕。季淑娟是我妹妹。”
以川忙伸手握住：“原来是你。之前总听琼妈提起。我在这里，受了她不少照顾，也是要找个时间上门拜访的。”
“拜访倒不必，你要有时间的话多经过我家那个摊也是好的，省的娟儿那丫头天天坐在门口盼得跟个望夫石一样，就差没上演一出孟姜女哭长城了。”季凡硕拍了拍他的胳膊，“我还有事忙，回见。”一转身便挤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。
看着对方的背影，以川收起了寒暄的微笑，转身提着满满一手塑料袋往回走。一路上，他都在细细咀嚼刚刚的话。那个叫淑娟的女孩日子过得有多幽怨他不在意，但是季凡硕口中提到的“小女朋友”……如果这人没有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哪个女孩子，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。唯一的可能，就是这人曾经在什么地方，见过和他在一起的海棠，哪怕只是远远瞥过一眼。
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，急的几乎要小跑起来。他不放心，他得在她身边，陪着她也好，看着她也罢。即便他心知肚明，海棠不可能被他这样关着一辈子，永远不见天日。
因为他是个罪人，罪人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，这一点他从不怀疑。
可是，孙以川转念一想，世间上的事，谁又能说得准呢？火烧眉毛也只能先顾着眼下，有一时是一时，过着过着，也许……
他自嘲地笑笑，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。这辈子海棠若还不清，下辈子，下下辈子，他会嗅着她灵魂的味道，走到她身边，向她讨还。
直到还清为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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