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四十六)

        翌日,孙以川发现,海棠似乎心情很好,要说好在哪儿,他也说不太上来,只是觉着与前两天相比,似乎多了一丝生气。细细琢磨起来,仿佛也只是起床时利索了点,收拾被褥的时候自觉了点,用早饭前走向餐桌的时候不用他在旁边出声,比往常轻车熟路些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 直到海棠放下了手中舔得干干净净的碗,他才确认了这件事,因为当海棠摸着圆鼓鼓的肚皮,在这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:中午吃什么?

        以川惊得险些噎着:“现在才八点,就开始操心午饭了?”

        海棠双肩一耸:“好像……也没别的事情做的嘛。”

       “所以你打算一会儿又回床上躺着去?”以川戏谑地反问她。果不其然海棠的气势弱了下去,趴在餐桌上不说话。以川取了纸巾塞进她手里,又另取了一张擦嘴:“念书的事情,是不是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?”

        海棠即刻直起了腰,把头摇得似拨浪鼓:“我要是过几个月就好了呢?到时候事半功倍,现在的力气花的岂非很没有必要?”

      “偷个懒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,除了你也没别人了。”以川食指一点她的额头,“跟我玩这种把戏,想得倒美。”

       海棠怂的很快,在桌子下来回蹬着小腿:“那你要我怎么样嘛……”

      “我念给你听,陌生的字在手上多写几遍也能记下,能学多少是多少,总之不能落下。”

     想起昨晚讨论的话题,海棠压低了声音旁敲侧击,试图蒙混过关:“……文学课?”

      以川想了想,“数学那些……先背背公式和定义吧,就当打基础了。”

       搬石砸脚 ……

       就在海棠垂头丧气之时,以川又吐露了一个消息,在她心里引发了一个小小的地震:

       温医生让他们两天之后去省军医大一趟。

       一时间,屋里又变得极为安静。以川细细观察着海棠的反应,她的脸上并不见喜色,一早泛起的活力和生机,此时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正在一点点流失。他低头看去,海棠的指节攥的越发紧,指甲几要嵌进肉里,以川将那只小手揽过,五指轻分,迫使她紧握的拳头舒展开:“不怕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“再坏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了,是么?”海棠莞尔一笑,却带着三分凄然,看得他心里猛地一震。

       自海棠失明到现在,情绪起起落落,仿佛已身在悬崖之外,只凭借着生存的本能攀住崖边的岩石,十指磨破,鲜血淋漓。他已经将手尽力向她伸去,只要她肯抓住,只要她肯。

       可海棠却少有此意志。

       孙以川茫然无措,但他知道,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境下拉她一把,除了她自己。

       “不是因为事情坏无可坏……”,感受到海棠的掌心渐凉,他沉吟一阵,仍是开了口,语气坚定果敢:“就算要面临的真是最糟糕的结果,你也不必怕。该来的注定会来,没有人能替你承担。怕也是一天,不怕也是一天,与其现在寝食难安,有这力气,不如想想真要面对的时候,怎么把全部的勇气拿出来。我只说这么多,余下的,你自己去想。”

       他起身收拾了碗筷回了厨房。以川并没有刻意关注她,可是身后,在桌旁抱着膝盖发着呆的小小身影,似是在用心揣摩他刚刚的话,带着不起眼的小动作,一会儿挠了挠胳膊,一会儿将披散的头发挽到耳后,一会又觉得身下的木椅硬邦邦硌得慌,摸索着窝到了沙发上,寻了个角落揣着抱枕,蜷成一团,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双眼。

         厨房里的水声停歇,以川将最后一个碗中的水沥干,放到橱柜里,踱步到沙发前,脚步放的极轻。

        海棠眯着眼睛,脑袋轻靠在怀中的抱枕上。他凑近了,睡着的海棠同其他的女孩没有半分区别,甚至在他看来,恬静的睡颜,比她们都生的美。

      “我出去一趟,”他压低了嗓音,“去买菜。你好好待着。”

       女孩没有醒来,胸膛浅浅地起伏着,呼吸柔软而绵长。以川取过一旁的薄毯,细细覆在她身上。他起身,放轻了脚步扭开门锁,“咔嗒”一声,细小轻微。正要迈步时,耳边却传来一句话:

       “买皮皮虾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 声如蚊蝇,又带着三分慵懒。

       他骤然回头,疑心是自己幻听,反应了一阵,又是轻笑,只觉得心头压着的那块沉石卸去了八分,不由得眼角弯了又弯,出了门。

        屋里,海棠卷着薄毯卧倒下来,懒懒地翻了个身,口中呢喃:“买回来我就去……现在可贵,一斤七十块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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