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六十九)

     “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?”吴晓军看着在大楼门口急的团团转的妻子,不咸不淡地吐槽了一句。

       温雨露白了他一眼:“怎么还全赖我了?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,弄成这样得多难受呀,我担心她,不行么?”这时,她远远地看见以川拥着海棠走了出来,少女的神思恹恹,以川搀扶在旁,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,二人的亲密之状只让温雨露觉得,自己似乎真是好心办了坏事。她刚想迎上去,丈夫吴晓军已然抢先了一步,小跑到二人面前,关切地问道:“怎么样,这丫头没事吧?”

        海棠低垂着头,并不说话,以川只得开口:“没事的,她可能是一个人在这里不太习惯,谢谢您吴大哥。”

       “哎,咱哥俩客气啥。”吴晓军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,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以川怀中的少女的动静,可是女孩似乎怀着什么心事,连头也未曾抬一抬,甚至在他这个陌生人出现在二人身前时,她还稍稍向以川的背后瑟缩了几分,让他不由得也留了几分好奇的心思,有意打着趣儿道:“和你认识这么多年,倒是第一次看你身边有旁人,之前可是连只阿猫阿狗都不见你带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 一直未曾发言的少女听了这话,却在这时冷冷地说道:“我们的事,不劳吴警官费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听了这话,以川却是心中一沉,这人的警察身份,她竟一早就知道么?

        几人相互沉默着,这时,温雨露见场面有些尴尬,忙上来打着圆场,一面送着二人出门,一面使劲把自家老公往身后拽:“出来这么久也累了,以川,你先带着小棠回去吧,之后的药量我回头发到你手机上。”直到以川拥着海棠走出了一段距离,温雨露这才回过头抱怨:“还说我莽撞呢,你是怎么回事?我让你来查那个男的,你老往人小姑娘身上瞟什么呀?”

        吴晓军仍有些出神地望着孙以川二人离去时的方向,呆呆地问了一句:“你知道那个丫头叫什么吗?”

        温雨露犹疑了一阵:“说是叫小棠,可她姓什么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哪个棠?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不太清楚……糖果的糖?还是海棠的棠?”

        “海棠的棠……”吴晓军喃喃自语着,“要真是这个字,也太巧了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 “怎么了?”妻子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 吴晓军忙打了个哈欠掩饰过去:“没什么,先回去吧,昨儿值夜班太累了,你是不晓得,我们那个治安大队,接警那边分过来是啥活儿都有,有一户人家丢了只哈士奇,都让我们队里俩小伙子出去帮着找了大半夜……”这般说着,吴晓军搂着妻子的肩膀往里走,转身之际,仍是回头望了一眼,正好瞧见以川仔仔细细地护着少女上了出租车,一路绝尘而去,他的脑中开始不自觉地重复着妻子刚刚的话:

        海棠的棠,海棠,海……棠……


        赶回螺湾村时,已是入夜。以川紧跟在海棠身后进了屋,收拾好了褪下的鞋袜,放好了她的手杖,转过身一看,海棠已经一声不吭地进了屋,合上了房门。

        以川只能默默地进厨房做饭,却不知怎么地,没来由地烦躁,而这一丝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,终于在看到海棠有如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一样,叫她躺下便躺下,叫她喝水便喝水,仿佛什么都听了进去,偏偏又是什么都没装到心里去的样子,爆发了。原因是在这般折腾了半个小时后,海棠做了大半天来第一个自主动作: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,又碰见了站在门口沉默了半晌的以川,便喊他让路。

       孙以川挡在她身前,没有动。

      海棠半天不见他闪开,索性硬生生挤开了他,却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被他将手腕箍住,劲道大的生疼,只听他俯身问道: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 可她一句话都不想说,僵持了半天,用力一挣,却被他箍地越发紧,海棠心中无奈,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和他置气,便推说自己心情不好,想要安静一阵。

        “是因为我还在这里吗?”以川冷不丁问出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 海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:“什么?”下一秒钟,耳边响起他的嗓音,却是满满的失落:“你早知道那人是警察,对么?你之所以心情不好,是因为我没能如你所愿,被那人带走调查,让你不得不跟着我回来,所以你失望了,是不是?”他长叹了一口气,声音中略带凄然:“海棠,你不是不聪明,只是算岔了。那位吴警官,和我算是旧相识,我们原本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 “啪!”一声清脆的耳光,打断了孙以川的思绪。他回过神来,面前却是海棠紧抿着的唇,和一双噙着泪的眼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 他茫然地摇摇头,甚至没有留意到她根本看不到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我算是听清楚了,孙以川,你从不相信我会维护你,对不对?”海棠低头抹了抹眼角,又直起腰来,拿手戳着他心口,“你心里有疑问,却不来问我,自己脑补了所有事情,就在那里自怨自艾,孙以川,你还是男人不是?你不就想知道原因吗?好,我告诉你!”说着,海棠气呼呼地回到了房中,蹬了拖鞋在床上抱着膝坐下,忍着眼泪抽抽噎噎地骂他:“那人是警察这事儿,温大夫今天早上才告诉我,我一听就着急得要命,匆匆忙忙出去找你。你知道我一个人,在那栋大楼里来来回回转了多久么!我为什么非要你在今天送我去?是因为那她一早就疑心你、疑心我们的关系!她说若是我不带你来她就直接报警!我为你操心这么多,还要听你阴阳怪气地说那些话,孙以川,你还有没有良心!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再有”,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,“我为什么心情不好,是因为在那栋楼里,我遇见我妈妈了。”海棠沉默了好一阵,努力摆脱着心上的煎熬,才鼓足了勇气回忆当时的场景:“就隔着那么一层木板门,可我认得她的声音,刚想推开门出去,手一放到门把上不知怎么的又犹豫了……我突然想着,要是跟她走了,你怎么办?就晚了那么一秒钟,才一秒钟,我就听见,她喊一个女孩子作‘女儿’……这才多久,她就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儿,怪不得,当初我失踪才几天,他们就那么着急地说我‘死了。’”

        以川心头大震,回想刚才,他只顾着自己的失落彷徨,甚至打从一开始便疑心海棠同温医生串谋,暗地里找来了警察调查他,只是被自己侥幸躲过,却没有留意到她一路上的沉默寡言,和方才在楼道里发现她时的凄冷无助。眼看着海棠啜泣了一下,又死命咬住自己的食指关节硬生生忍住,以川心疼地将她的手往下拽,巴不得送上自己的手指给她啃,又被海棠执拗地掰了开。他无措,双手僵在空中不知如何自处,最终,纠结犹豫着,揽过她的肩膀,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她,轻轻拿着手指梳着她的发丝,在她耳边呢喃着,对不起,对不起——这是自那场车祸后的十余年来,他第一次认错,向一个他原本认为最没有道歉必要的人认错。是的,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受害者,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孩,失去了无比重要的人和爱,原本平静的生活瞬间倾覆。只是现在,他真心诚意地和她道歉,为他误解了她的一番心意。

        海棠在他的怀里安静了。她有点喜欢他的心跳,这一点,以川是明白的。只是,刚刚的他,着实错了,错的太离谱,就如她说的一般,自己从不肯将内心敞开与任何人,不愿相信旁人的善意,自然第一时

间也不会想到,眼前的人为了维护他,私下里做了多少事,甚至为了不让他再胡思乱想,把原本不愿触及的伤口,再一次翻开来,只为了把前因后果给他瞧个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 孙以川想起来,早前,在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,曾听过一句话:这世上,又有谁离了谁是不能活的呢?想着自己孤身一人,不也是活到了今日么?是而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总是深感鼓舞和认同。只是此刻,他忽然觉得,这句话,或许错了呢。

        或许在这世界上,真的有人,离开了那唯一的另外一个,便不能活了。



(挣扎着在十二点前发出来不愿再多鸽一天的我……求喜欢求评论求关注……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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