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七十)

      女人这种生物,生气是一时的,但记仇,大概率是永久的。这一点,恐怕没有人比此时的孙以川体会更加深了。

       晚上九点半。

      孙以川眼看着海棠平心静气地用完了晚饭,很是乖巧地进了房间练琴——如果她没有那样客套和礼貌地跟他说了声“我吃完了你慢用”这句话就好了。他满怀诚意地切了一碟水果,不忘将橘子瓣上的白丝剔除干净,有些心虚地端进了房间。彼时的海棠脖子上夹着小提琴,右手持着琴弓,正专心致志地练着空弦,只是下手忽轻忽重,收尾忽快忽慢,甚至抬弓的一瞬间还潇洒地走了个弧线,弓上的马尾蹭着琴弦发出“呲啦”一阵响亮又毛躁的摩擦声,惊得孙以川赶紧摁住她的胳膊,“弓和琴板要平行,越是拉到弓尖越要靠着大臂带动小臂的力量走,不能光在那画圆。”

       相比起自己的耳膜,他确实更心疼她的。可海棠使了巧劲挣开他的手,挪动了下位置,留了一个脊背给他。

       以川叹了口气:“刚才,我的话没有来的及说完。如果你原意的话,我想现在,说给你听。”又等了一会,见海棠不似拒绝之意,他这才缓缓道:“当我以为你和温医生他们是串谋好的,心里很难过,所以我才逼问你。只是,我并不想听见这样的回答。”

      “我希望从你嘴里听到的是,即便你这样做了,你心里也会有一丝为我感到愧疚难过。对我来说,这就够了……不过,我很惊喜,真的。只是,因为我的无端猜忌,让你不得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我听,还有刚才你说——”以川顿了一下,刻意跳过海棠遇见她母亲的事不提,“总之,我感到很抱歉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   “说完了?”背对着他的海棠问了一声,言语之间仿佛对他的道歉不甚满意。

       “So,we deal?,”见她愿意搭理自己,孙以川心满意足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 “Deal.”海棠点点头,“勉为其难。”

      “那……”以川狡黠地问道:“咱能不锯木头了吗?”

      难得见孙以川低声下气成这样,海棠也懒得再折腾他,便应了声“好”,扭过头却听见了以川吃吃的笑声,深感奇怪,反应了一阵才发觉上了他的恶当,亲口承认了自己刚刚练琴的声音难听过锯木,又羞又恼,趁他不备扑了上去,取过身旁的枕头充作擀面杖,将身下这个作乱分子擀得平平整整,直到孙以川连连告饶,并以帮海棠洗一个礼拜的头作为补偿,方宣告休战。

    打闹了一阵,海棠有些累了,把孙以川的肚皮当成了靠垫,赖在床头,一口一个地往嘴里丢着水果。

      “其实,我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分开……我是说我爸妈……”海棠说这句话的时候,又忍不住将身子窝了起来。彼时以川正支着上半身看书,见了她这样,便伸手将她拢过来,把她蜷着的身体抻抻直,“不要用这种姿势想事情。”

       “为什么?”海棠舔了舔嘴边溢出的菠萝汁,好奇地发问。

       “这样蜷成一团,除了让你觉得更孤单以外,没有任何好处。”说着,以川揉了个抱枕塞给她,“越是难过,怀里越要满满当当的。”

       “真讲究……”海棠嘟囔着,把抱枕拥了个满怀。不过这么一尝试,她打心眼里觉着孙以川的话还真是有些道理,果然心里边没那么难受了,便接着说:“小的时候,我爸告诉我,妈妈为了跟他在一起牺牲了很多,甚至到跟家里断绝关系的地步,但妈妈没有后悔,始终一心一意地爱他,也爱护这个家。他说这话的时候,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多自豪,可是,我怎么看都觉得不是滋味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 “他自己没有发觉,但我都看见了。妈妈不止一次地对着以前的照片落泪,几次拿起了电话,拨了号码,电话刚接通又马上挂断了……我原本以为妈妈只是想家了,可就在那一次,爸爸岗位竞聘失败、却只知道埋怨自己的背景家世不如竞争对手的时候,我看见妈妈那种……像看着扶不起的阿斗一样的眼神,我就知道,她已经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望了……我妈自己常常说,女人还是要有一个完整的家,这样才叫幸福。可是我觉得好讽刺,她说这句话到底是在教导我,还是在劝诫和说服她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。”以川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头发,用掌心替她温暖着有些冰凉的眼睛,“她是你的母亲,也是一个独立的人。我们尊重她的选择,也不能剥夺她后悔的权利。也许此刻,她不爱你的父亲,但作为你的母亲,不论你们如何分离,在她心里,也一定是爱你的。海棠,有一天,你会发现,即便你的父母分开了,也好过永远地离开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听见孙以川说这句话的时候,海棠隐隐约约觉得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,话中的意思明明是在安慰她,可她总觉得以川才是伤心难过的那个。不过,她也只敢这么偷偷想,不好问他什么,便这样眯着眼睛听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。待到以川拉过一床被子替她盖上时,才发现她已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……”他看着她恬静地安睡着,轻声道。


         另一边,吴晓军可没有那么好的睡眠。

        他分明记得,在学校时,认识孙以川的人都知道,他喜爱海棠花到了极点,不少人曾见过他半跪在地上,将春末飘落在地的海棠花瓣一片片拾起,甚至以为他是爱极了这种花,才拜在了谭老门下。可唯有吴晓军自己心里清楚,孙以川未必是因为爱之至极才会如此,只因自己曾亲眼见过他,将那些拾好的花瓣尽数丢入了火中,眼见着它们化为灰烬。

         可如今,向来冷心冷眼的孙以川,对待一个非亲非故的少女,宝贝得有如自己的眼珠子一般。想到这里,吴晓军躺在床上忍不住又翻了个身,妻子不满的发出一声呢喃,他叹了口气,强忍住了起床抽支烟的冲动。直觉告诉他,所有的秘密,纠结缠绕,根源都在那位少女身上。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悄悄拍下她的照片,现在该如何调查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,让他有些犯难。

        或许这其中也没什么猫腻,自己不该想这么多……他这么安慰自己,就在要合上眼睛的一刹那,少女听见他声音时下意识地躲在孙以川身后的样子,却不断地浮现在他眼前。

     不,一定有问题!他果断翻身坐起,利索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:

     刘,隔壁刑侦大队的画像师,你们喊他保哥的那个,明儿上不上班?


评论(3)

热度(9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