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灰灰

你不知道的事(一百零三)

好在,几个小时之后,孙以川还是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室里出来了,中型颅脑损伤,观察十二小时后转了普通病房。

吴晓军等人分工明确,温雨露和姚玲轮流着做饭洗衣,而他自己便担起了送饭打扫等等一系列杂活。这天中午,他提着两个保温壶过来,一推门就看见孙以川顶着满头的绷带,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削苹果。

果然年轻就是好啊,这要是换做自己,这伤还不得在床上足足歇上小半个月,吴晓军这样感叹着,麻利地走上前,正准备恭喜他恢复之迅速,被对方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。

以川轻轻掀开了覆在腰上被子,海棠窝在里面,扒着他的腰正睡着。老吴只好蹑手蹑脚地将保温壶放下,两人比划了一阵,最终去了阳台说话。

老吴透过玻璃窗往里瞧,海棠将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,窝在病床的角落里,想必是为了给孙以川腾位置,眼看着这俩人在这样一张小床上硬挤着,也是心疼:“干脆让她去我家先住着好了,我跟雨露轮流过来看护你。”

“不是我不肯,但她不听,宁可呆在这,睡个觉也不敢翻身……”老吴分明听见孙以川暗自叹了口气,思忖了一阵,复又无奈地说道:“我好像惹她生气了。”

言语之间满是闺中小姐的幽怨之意,引得吴晓军出了好一身鸡皮疙瘩。

“我好像真的错了……”妄顾老吴的阵阵白眼,孙以川连绵不断地絮叨着,“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,就想着万一我没了她要怎么过,想来想去还是让她好好地回家,交由父母照顾比较稳妥,怎么也饿不着吧?可她就是不肯,还和我犟,现在这样——”

“打住打住,”吴晓军着实听得不耐烦了,“这一板砖下去是把你阳刚之气给拍没了?讲话娘们唧唧的。”他自顾自地抽了只烟点上,刚把烟盒朝孙以川那侧一转,就被他客客气气推了回来,干脆笑他是个气管炎。

孙某人对此冷脸接受,不置可否。

“我来是想告诉你,姓季那小子的事情,你不用管了,她家——”吴晓军说着朝海棠的方向努了努嘴,“出面解决。”

孙以川微微诧异,“你怎么找到她家去了?”

“你以为我不找,她家就不知道这事儿了?”吴晓军说道。事实上,他撒了谎。唐家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知道这个外孙女的下落,自然也不会刻意关注她的动向,只要吴晓军这个中间人确保不会出什么岔子,过个几十年打不上照面也不是全无可能,不过,这次是他吴晓军主动联系了人家。

原因就是,当孙以川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的时候,海棠冲着吴晓军说了一句话——

你一定有办法。

她不是哭着喊着要他找到行凶者,也不是哀哀戚戚地拜托他主持公道,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,不知情的外人听起来,仿佛是对他的鼓励。

只有吴晓军自己知道,海棠说这话的时候,恨不得将那人食肉啖血、敲骨吸髓的样子,有多狠。

“总之你就不必管了,”老吴满足地吸上一口,吐了个圆滑的烟圈,“这年头,想处理一个人,有的是办法。”

对方答复的时候没有多言,老吴自然也没有多问。只是这话在孙以川听来有些略不是滋味,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,自己处理不了的事,那就让别人去处理,是这个世界惯有的定律,尽管在那小子手底下吃了亏,可他并没抱有多大的恨意,有的只是防备心。听着吴晓军的话音,“处理”二字门道颇多,已经是他不能够干预的范畴,至于结果如何,也只能让季凡硕自求多福了。

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阳台上闲聊。吴晓军简单问候了几句,又从头到脚将孙以川打量了一圈,感叹他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像一个刚动过大手术的人,除了后脑为了手术方便不得已剃秃了一块,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,实乃不幸中之万幸。以川伸手感觉了一下绷带的位置,刚想着要不索性理个光头,推拉门“哗”地一响,海棠皱着眉头的小脑袋探了出来:

“你在吹风?”

眼看着以川在零点一秒的时间内将背挺直,一边说着“我只是出来透透气”,一边快步迎上去解释,吴晓军联想之前海棠对着以川俯首帖耳的样子,暗自偷笑,开始为两人未来生活的话语权计较。以川在海棠的教育下乖乖回了床上歇着,大热天连脚丫子都不得不藏进了被子里,看得他在旁边险些将肚子笑痛,谁知报应不爽,等吴晓军美美地抽完一支烟准备回屋时,发现海棠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将推拉门锁了,并顺带拉上了窗帘。

“喂!”顾不上里面需要静养的病患,他攥了拳头用力敲窗,“开门呐!老子还在外面呢!喂!”

然而敲了好半天也没人搭理。

吴晓军蹲下身子,顺着窗帘下的缝隙往里瞧,以川正端着他带来的保温壶喝汤,并时不时地给身旁当监督员的海棠喂上一口,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,喝得好不惬意,吴晓军看这情况敲地越发用力,只见孙以川拿着勺子的手随之一顿,接着继续安静喝汤。

这下他明白了,海棠这丫头是故意装作没听见,孙以川呢,是被迫装作没听见。吴晓军正盘算着该如何破门,四下环顾了一圈却发现这医院的阳台收拾得太过干净,连个趁手的工具都没有,于是不得不将目光投射到了左右侧,间隔约摸两米的相邻阳台。

于是乎,几番尝试之下,十分钟后吴晓军凭借着自身宝刀不老的灵巧身手,顺利翻越到了对面的阳台上,在病房内打扫护工的注视下举着警官证大大方方走了出去,并对被他吓得一不小心掉出了假牙的老太太诚恳地道了歉。

“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?”透过窗户目睹了全程的孙以川有些担忧,可怜的吴晓军仅仅是拉着他来阳台吹了会子风,外加当着他的面抽了只烟而已。

海棠则回了句,这里是医院。

言下之意,就算摔出了个三长两短,当场推走也是来得及的。

孙以川忽然觉得后颈一凉,怪不得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呢,眼前的女孩总能用行动默默告诉你,她才是得罪不起的那个。

得好生哄着才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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